风起云涌，树蔓来回摆动簌簌作响，抬头望去树上时候突然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两人看。
“是猴子吧。”刻取说道。
猴子伫立在高高的树上，随即旋转两圈像是在跳舞，那猴子跳入叶间遮蔽处立刻不见了踪影。猴子还不算太可怕，刻取在意的是其他声响，附近有滋滋响声的大致上来自蜈蚣。林中蜈蚣剧毒无比，它们发出的声音如雷声轰鸣，稍有不慎踩中它们，毒液沿着腿部窜到胸口，想要活命也很难。
两人穿着草鞋也不用太过担心。
“用腿走真的是要累死我，就不能飞过去吗？晚上林中很危险，蛇类动物皆会挑这个时间出门觅食，在空中便没有这么危险，而且还能赏月。”
小友梧说她涂了雄黄，就算有蛇也不会靠近。飞行给她带来的阴影远远高于被蛇咬，她一点也不想让刻取带着她在天上飞行，她觉得那比蛇更危险。
小友梧不怕黑暗也不怕蜘蛛，刻取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天上飞。
刻取跟小友梧说道：“我教你法术，这样你以后就可以自己飞了。怎么，你难道还怕自己飞？”
“学习法术？人类也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你只需要一个会法术的导师。不过当你学会我教予你的法术之后，你就会变成半妖。”
“半妖？”
“因为我原本是妖，你继承的是妖的衣钵，学的是妖的法术，所以在那之后，你就会变成半妖。”
半妖，即是妖和人的混血。除此之外，如果一个普通人学会了妖的法术，那人也会逐渐被妖族同化变成半妖。
小友梧稍微表现出一丝的不安，她说道：“我会有什么变化吗？”
她担心自己会变成怪物，人和妖交配之后不就是人妖嘛，那么自己要是变成半妖，会不会也变成人妖那种怪物。
绝对不要。
绝对不学。
“我们的感情会更加深厚。你除了有人这一部分之外你还同样是妖，跨越了种族界限的你能够更好地跟妖相处。但是你也同样会因此而觉得孤独寂寞，你会受不了人类那方对待你的态度，冷漠、一看到你就觉得害怕。不管他们是否得知你是半妖，他们都会绝情地将你隔离开来。”
人类便是这种种族，他们随波逐流，生怕自己和别人不同。他们不敢向别人证明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形影相吊的孤雁，他们强迫着自己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东西，他们将自己与别人放在同一架天平上衡量，只要有一点倾斜，他们就会紧张地给自己一方加减砝码。
巫女小友梧点点头：“寂寞吗？就算再寂寞也跟现在的我一样。我喜欢寂寞，不为什么，而且只要喜欢上寂寞就不会感到伤心，这很好。”
刻取知道小友梧跟被的人类不同，至于哪点不同她说不清楚。
刻取索性什么都不想，她对小友梧说道：“学法术对你有好处，你只管好好学就是了。人类学法术的除了阴阳师、法师，就属那些半妖了。这个世界上其实也没有多少半妖，尽管少，却也无需太过多虑。”
“半妖吗？想都没想过。”小友梧望着天，从今天开始，她会和神明一起生活，她不知道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起码，比在那个妓院学习如何当一名妓妇要好。
“说起半妖，其实我听闻过几个颇有名气的。比如说有个叫河内零崎，据说拥有隔空杀人的高超本领，就连死者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法，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冷酷无情。京城的厌胜，师从千年树妖，善于诅咒，用的是古老东方国度的古老诅咒法好像是一种人偶诅咒术。还有伊势的春原道野，这个人似乎跟我老师是相识，我得幸见过几面，这个人活了三百年，现在独自一人居住在一座小岛上，但是他知遍天下事。”
“看起来好像也挺厉害的嘛，我不太懂这些，以后你再多给我讲讲吧，刻取。”
“你既然成了我的巫女，就要学习更多有关神族、妖族、鬼族这些种族的知识，要是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你被别人欺负了而我不在你的身边那该怎么办。”
“那倒没关系，就算被人欺负，那也是我自讨苦吃。倘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被人欺负呢，我小友梧才不会被人欺负呢，虽然已经被欺负过了。”
两人边闲聊边走，就在这时小友梧手臂部位猛然一阵刺痛，她怀疑是被蛇咬了，揭开袖子一看，却发现鹿羽上次给她下的诅咒法阵正发出暗淡的光。
那个法阵大概一个鸡蛋大小，上面画有古老的文字。那是上古时代古老的神明们使用的文字，那个时候的人类还未发展出文字，神明之间为了使神迹和诅咒变得有意义便发展出了文字系统。后来这类文字变得表意不明，纯粹成为降咒的符号，刻取凑近去看的时候，她眉头紧皱说道：“怎么是妒鸯阵。”
妒鸯阵的光渐渐变弱，稍后包括整个法阵皆化为乌有，好像一开始小友梧的手臂上就没有那个东西。
小友梧说道：“奇怪，怎么消失了。”
“鹿羽这丫头竟然给你下咒，难怪你会来找她，要是鸳鸯双方离开太久，雌的一方就会无休止地感到心痛，虽然不至于将人痛死，但是作为人类的你也会痛得死去活来。”
小友梧愤愤说道：“真是的，为什么要给我降下这个诅咒。鹿羽那家伙太可恶了，竟然用这个诅咒来让我感到痛苦。”
“不，”却没想到刻取面露严肃象地开口反驳道，“若是雌的一方感到痛苦，那份痛苦其实也会反馈给雄的一方。反过来却不会这样，也就是说如果你感到心痛，或者不小心受伤，对方也会陪你承受那份痛苦，如果你死于非命，这个诅咒也会将对方杀死，可是对方如果意外亡故，那也只是解消了这个诅咒而已，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副作用，也就是说，到最后亏的是鹿羽本人而且，要解除这个诅咒需要在双方都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解除……”刻取还未说完，她抱起小友梧向空中飞去。
小友梧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非常吃惊地愣在那里。
她没有因为刻取带着她在空中飞行而感到害怕，她甚至希望刻取能够飞快点。
刻取继续说道：“在双方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诅咒却被解消了。我想原因只有一个，鹿羽被人杀了。”
不愿意听到的话，被刻取说出来了。
在天空飞翔真好，还能赏月。
凛冽寒风吹得人心惊胆战。
山后那城的街头灯火通明，月色真美，星火璀璨。
两人无心顾及这些，她们两人在空中寻找着那一摊湖塘，寻找着鹿羽居住的那方神社。
流水声音传入刻取耳内，刻取旋即转向水声的方向。流水在静谧的夜色中悄悄地流淌，在那湖的一角，一方小小的神社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静谧的夜下充满着强烈的危险气息，刻取远远的就闻到了血的腥味，那是还没有干的，还仍然流有余温的血的味道。山寒料峭，血很快就会变冷。
此时湖水退潮，神社里没有进水。
门被风吹得咿呀作响。
里面似乎有动静。
踩过浅浅的湖水，两人进入神社里面。
刻取一开始走在小友梧面前，但是她的鼻子太过灵敏，受不了这个腥味，便向后退去。
小友梧走着走着，突然踢到一软软的东西，借着月光，她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鹿羽。
鹿羽眼神呆滞，脖子里面血管的血一直往外流，衣服上全是血。
小友梧捂着嘴不敢说话。
刻取看到鹿羽，赶紧蹲下去说道：“你个笨丫头，这是谁干的？”
“咳咳。”
鹿羽的头已经被人砍掉一半，眼看已经快要活不成了，没想到她竟然咳嗽了两下。
“鹿羽，你……你没事吧。”小友梧蹲下去，看到将死之人，不知为什么她内心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实际上就在刚才她还以为鹿羽作为神明是不会死的，她认为神明高高在上是不管过去多少岁月都不会老去死去的一班家伙，但是奄奄一息的河神鹿羽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她脑子一片混乱。
鹿羽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友……你来……履行你的诺言啦……要当我……一天的巫女……知道吗？”
“嗯，”小友梧说道，“你别说话，我帮你止血。”
“好痛……好痛啊，小友梧，刻取……杀了我吧，我好痛……”
死前的痛苦，鹿羽承受不了。
“告诉我，是谁？”刻取蹲下轻声地对鹿羽说道，“我帮你报仇。”
“不要，你对付不了他的，他是……邪神，你会……死的，他是屠村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
刻取觉得背后生寒：“邪神。”
“对……所以，谢谢你刻取……不要给我报仇……”突然间鹿羽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发愣，好像那里有东西，她说道，“村子里的大家，你们来做什么……小神我……到最后都未能……保护好你们啊……我虽身为神明……却枉为神明……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我现在就去那里……见你们……要说声对不起才行……”
不再说话。
泪水流向冰冷的地面。
已经死了。
“嗖”的一声，外头树林里草丛深处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
猴子？
不，绝对不是。
刻取回过神来：“外头有人，我去追，你小心点，我，马上回来。”
刻取再看一眼已经死去的鹿羽之后，回过头迅速向神社外面的森林中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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